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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冷黄金屋 第十五章 仁子小姐与狼纹身(二)

  主降群像/民国架空/先婚后爱

  *历史背景为架空,勿带入真实历史

  

  黄仁俊被一阵狗叫吵醒,他烦躁地翻了个身,不想从困倦中醒来。狗一直在叫,此起彼伏的犬吠声让他无法回到那个记不清的梦里。他只能在朦胧间感受到那个近在咫尺的梦是七彩斑斓的,是他从未见到过的景象,可是当他试图想起那块绚烂的颜色,神思却撞到了一块巨大的冰川,整个人坠入了寒冰的空洞里。

 

"仁子小姐?"门外有女人的声音,尾音总是上扬的发声习惯让黄仁俊立刻认出这就是昨夜的麻衣小姐。

 

麻衣小姐.......麻衣小姐........

 

黄仁俊翻身坐起,整个人还氤氲在一种刚睡醒的温热中,带着几分还未消退的躁动。李帝努不见了,黄仁俊莫名其妙地睡在了床的里侧,整间屋子里甚至没有留下关于李帝努的任何痕迹。

 

"奇怪,没有人吗?"麻衣像是自言自语道。

 

"麻衣,这不是你的房间。"一个低沉的女声带有训诫的意味。

 

"妈妈,早上好。"

 

"你在这里做什么?"

 

"官兵来了,我想着可能要做例行检查,但林先生走了以后还没有见到仁子小姐出门,所以......."

 

"麻衣,桃子的餐食还没有喂。"声音低沉的女人向麻衣下达了命令。

 

".......好的,妈妈。"

 

两个女人的身影在门外静止了一会儿,都没有走开。

 

"还不去?"

 

麻衣有些吞吞吐吐的:"妈妈,林先生和中本先生还会回来吗?"

 

"麻衣,我提醒过你不要管这间屋子里与你无关的事。"

 

"是。"麻衣低下了头,快步离开了。

 

黄仁俊紧张地盯着门的方向,看到两个身影都离开了门外,他才松了一口气。李帝努交代过不能开门,不能出门,也不能说话让别人知道黄仁俊的真实身份。虽然黄仁俊大概猜到了自己被李帝努藏在这间屋子里就代表这里是安全的,可是一觉醒来,原先还睡在枕边的人又没了踪影,黄仁俊还是有一种空落感,好像又回到了那口没有人会去在乎他死活的棺材里,回到了李家重重叠叠的宅子,回到了他自己家,那个所有人都将"私生子"的烙印在沉默中刺在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的地方。

 

黄仁俊走到窗边,他用手指扒开了一个小口,看着清晨的街市上一队官兵带着狗在四处搜寻着什么,他的脑子里只生出一个想法:他要走,走到不被陈年的木头遮挡的地方,去围城之外,去冰川后头的天涯海角。

 

七彩斑斓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呢?

 

 

李东赫点燃了一根烟,烟雾从嘴角的血痂处溢了出来,薄薄地遮盖着他脸上的淤青。夹着烟的手指骨节上也还乌着血,教人分不清血的主人究竟是他还是被他的主人处罚的罪人。

 

"长官,没有。"一名小兵牵着狗跑到了李东赫身边。

 

李东赫面对着辰乐茶楼,他的双眸紧紧盯着这空无一人的门厅:"渡口都看紧了吗?"

 

"是,都没看见人。也不知道这一天的时间,都他妈的跑到哪里去了?人间蒸发一样!"小兵啐了一口,乌黑的眼眶下带着一股抱怨的戾气。

 

"还在这里。"李东赫仔细打量着整间茶楼,他挥了挥手,道:"拆。"

 

士兵们听得一声令下,立刻冲进了茶楼里,所到之处,尽数毁灭拆解,桌椅板凳都被抄着扔到了街市上,所有的门窗都被暴力冲开,立在堂中的说书台子很快就被砸得稀烂。街坊邻居都躲在自家的楼阁里悄悄透过窗户缝隙看着这一切,却没一人敢大声喘气。

 

黄仁俊认出了楼下抽烟的人是李东赫,他心下一阵恶寒,只觉得这人当真是阴魂不散,如果李家是无间地狱,那么李东赫便是替阎王爷索命的黑无常,到了人间四处作恶。黄仁俊一开始以为是不是李帝努和自己的行踪暴露了,所以李东赫才带着追兵追到了这里,可是李东赫的注意力却一直在这间昨日还热闹非凡的茶楼之上,就连转身看一眼茶楼对面真正的逃窜之人的藏身之处都觉得累赘似的。

 

旁边的房间里也传来了细语,黄仁俊偏过头看到了隔壁的窗户大胆地开了一半,几个年轻女人抹着红妆,其中一人手里抱着一只懒堕的猫咪,几人正在小声谈论什么。

 

"辰乐这回篓子可捅大了!"

 

"可不是吗?早说了这小子的性子迟早要惹口舌之祸的!"

 

"不过他胆子真大呀,什么都敢乱说。"

 

"麻衣姐,你说辰乐说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被叫做麻衣的小姐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抚摸着猫咪,表情悠闲得似是个看热闹戏的看客。麻衣低沉着声音道:"不要管与你们无关的事。"

 

几个小姐被麻衣作态的模仿逗笑了,用宽大的和服袖子遮掩着红唇。

 

"麻衣姐又被妈妈训了?"

 

麻衣莞尔一笑:"我哪天不被妈妈训?"

 

"不过说起来,这仁子小姐到底长什么样?有人见过吗?"

 

小姐们七嘴八舌地又开始讨论起这名陌生而又神秘的仁子小姐了,黄仁俊本是有些紧张的,怕被李东赫发现了自己的踪迹又给逮回那棺材里,但是听到几个女人谈论起来自己的虚假身份,又觉得十分有趣。

 

"听说是中本先生带回来的,兴许是个真正的日本女人?"

 

"那和中本先生......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麻衣立刻道:"我觉得是那个林先生的姘头,是养在咱们这儿偷偷约会的。"

 

"那看来在林先生那里,我是没有希望了。"一个小姐哀叹道。

 

麻衣调笑道:"不如你今晚再试试?"

 

"昨天试过了,可林先生根本不理我,看都不看我一眼,只和中本先生在一起喝酒,话也不说的。我还以为他在和中本先生用意念交谈,不是来这里找乐子的,谁知道却进了仁子小姐的屋!还发出那样的声音......."

 

"你也听到了?"另一个人也附和道。

 

"是啊,一整个晚上,这让我们怎么睡觉?"

 

"那不是仁子小姐房里的吧?我听着像......."

 

麻衣咳了一声,她道:"像什么?"

 

几个小姐看到麻衣脸颊绯红,都明白过来,噗嗤一笑:"没什么!"

 

"麻衣姐昨夜的客人可是个知识分子呢!原来也和别的男人没什么区别嘛!"

 

"男人都是一样的。"麻衣意味深长道。

 

黄仁俊揉了揉滚烫的耳朵,把窗户缝悄悄地关上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屋子里又闷又热,他解开了几颗衬衫纽扣,拿过蒲扇一个劲儿扇着风,可还觉得不够凉爽,又去倒水喝。他刚提起茶壶来,就看到茶壶底下压着一张小字,上面写着:有事,晚归。

 

落款处本是有字迹的,却又被笔墨涂黑了,黄仁俊对着光一看,透过纸背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诺"字。

 

"什么啊?"黄仁俊嘀咕道。

 

 

"你有毛病吧?"钟辰乐一口茶呛在了喉咙里,他对李帝努提出的要求十分不满:"现在什么是重要的你分不清吗?黄家那个私生子关你屁事?"

 

李帝努冷着脸道:"你没有别的选择。"

 

钟辰乐无奈道:"又威胁我?"

 

"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我当然会还你,可是我又不欠黄仁俊什么!凭什么把我的脑袋别在他的裤腰带上?"钟辰乐言辞激动道。

 

李帝努淡淡地抿了口茶:"那你就别想见到它了。"

 

"你!"钟辰乐憋着一口气,又拿起了茶杯,他一口咽下,道:"算了算了!小爷我又不是做不到,人呢?在哪儿?什么时候走?"

 

"两天后清晨,青山脚下竹林。"

 

"那另一个呢?"钟辰乐指的不是黄仁俊。

 

"到了上海就还你。"

 

"成交!"钟辰乐将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木桌上。同时,二人头顶的木板被越来越沉重的外力敲击着,陈旧的木屑与灰尘阵阵落下。

 

"再会。"李帝努站起身,对钟辰乐微微点头。

 

钟辰乐道:"真能再会吗?"

 

李帝努没有回答,扶低了黑色的帽檐,转身开门而出。钟辰乐也不作停留,转身进入了另一道门。两边门外都是昏暗的通幽走廊,两个人分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没有丝毫的迟疑。李帝努穿过了曲折环绕的地下通道,再次打开了一扇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放满了钢刀的房间,中本悠太正跪坐在其中,擦试着那把裹着白布条的日本刀。

 

"我来中原的时候很晚,错过了与你兄长见面的机会。听说你的兄长也喜欢刀术,去过日本留学,可惜了,不能向他介绍一下我的藏刀。"中本悠太还未见到李帝努其人,便从习惯性的脚步声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

 

"两天,我会结束一切。"李帝努坐到了中本悠太的面前。

 

中本悠太摇了摇头,他道:"不,一切才刚刚开始。"

 

李帝努淡然道:"与我无关。"

 

中本悠太点头道:"虽然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恰好对彼此有利。不过那位大人听闻了西线战况,还是决定感谢你的帮助。"

 

"不必。"李帝努有些藏不住的厌恶。

 

中本悠太笑道:"不过我很好奇,背叛自己的族人换取一个已经死亡的真相,有何意义?"

 

"族人?"李帝努轻蔑地笑了。

 

"李将军打拼半辈子的山河,兴许会就此毁在你手上。你恨你的父亲,可你的兄长们又有何过错?节节败退,沦为罪奴,好不容易翻过的身,又要坠落为草芥。啧啧,心狠的人。"

 

"旁观者,也是共犯。"

 

中本悠太被李帝努这太过理所当让的眼神直视着,竟然感到了一股隐隐的可怕的力量。果然那位大人说的没有错:无论什么原因,弑父的儿子一定是比他的父亲更为可怕的恶魔。

 

可怕的恶魔,可怕的地狱之犬,是咬碎其父其兄的恶狼。

 

不过,这倒是合中本悠太的口味。这也是中本悠太从一开始就选中了要给予李帝努这个深宅中的困兽帮助的理由。将牢笼里伤横累累的幼兽放出,这个世间究竟会不会被毁灭呢?或者说,这只不顺服于命运的兽又究竟会不会被世界的深渊巨口所吞噬至不剩骨渣?

 

中本悠太很好奇,因为他也是那样一头野兽。

 

中本悠太将刀入鞘,发出了凌厉的破空声,他将刀递给了李帝努,道:"作为我私人的谢礼,也是我的兄长和嫂嫂的谢礼,我将此刀赠予君。如果要杀死你的父亲,没有比这更好的武器。童切丸,见过你的新主人。"

 

李帝努接过了这把雪白的刀,纵横交错的白布条像从刀身中恣意生长而出的荆棘,纯白的布上一尘未然,像冬日的雪,无法教人能够料想到雪覆盖下的是杀人的利器。李帝努并不想要这把刀,他不接受任何人赠予,无论处于怎样的理由,但他需要这把刀,去斩断捆缚自己二十年的坚固的茧。

 

"谢了。"

 

中本悠太站起身,环视了一眼这间藏在地下的刀剑屋,他道:"那么,再会。"

 

 

李东赫搜查了这条街上的每一家每一户,依然没有找到李帝努和黄仁俊的踪影,他抓走了十几个不配合军阀搜查和到处散播谣言的人,只是未逮住谣言的始作俑者,那个说书的江湖骗子。李东赫坐上了汽车,点燃了一根烟,天色已经渐晚。他看着这与往日并未有所不同的夜幕,他却感到了一股骇人的窒息感,他觉得总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好像有什么鬼怪要冲破这座城的地底,到人间作乱了。

 

李东赫刚下了车,就看到李家的整座院子及周边的街道都被军队占满了,从衣服的制式可以认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郊外的屯军,而不是李家的家兵。李东赫的副官身份在此时成为了军衔最低的那一档,他依次向各位面熟的长官敬礼,长官们三五成群的抽着烟,气氛紧张地像每一次大战的前夜。

 

"如果要支援老二的西线,东部和南部就要调兵,日程能不能赶上还要另说,动静一大,只恐怕四面楚歌。"

 

"我一直不赞同西部战略,不如干脆撤回来,我们往东南去,把上海、广州都打下来!"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东南可不只徐家一只老虎,西洋人、东洋人,哪个不盯着沿海?咱们一动,这可就不是局部战争了,不要将自己推到欧洲的境地。"

 

"可笑!我们现在也配和欧洲相提并论?还是往西边打过去好,将来开战了咱们往西北一撤,天然屏障保着,论他西洋人东洋人有多厉害,那都摸不着咱们的屁股!要是往东南,无非就是像徐家一样做帝国主义的狗,晦气!"

 

李东赫默默地从人群中走过,跨过了门槛,转进了宅内,他抬头看着四方天井之中的黑夜。今夜无月也无星,巨大的云层低压在头顶,而在黑的夜之中却显得如此悄无声息,不让人察觉。不过,大风起了,呼吸中带着湿冷的闷。

 

李东赫知道,天边了,要下雨了。

 

李长风坐在会客厅里,八个客座上坐满了得力的下属,地上铺开了巨大的地图,下属们激烈地讨论着,争得面红耳赤。

 

李东赫站在门口等着李长风传唤,可是直到脚已冻僵,肩头和帽檐都被暴雨淋透,他还未等到家主的口令。换做是以前,李东赫会舒一口气,这证明自己负责的这一桩事已经被更重要的事情压下去了,过些日子,家主说不定都会淡忘,自己也免了被训责。可是今日不同,那桩比李家宗祠被烧、董和尚被斩首还要重要的事,重要到让所有归于李家麾下的人都站在了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一脚迈过去,皆是地狱。

 

西线败了,李泰容传回消息时已经丢了十三座城,全军后撤了几百里。李长风下达了死守不退的命令,李泰容苦苦撑了两个小时,最后传回了"有内鬼嫌"四个字后,便失联了。中央的屯军已经迅速往西线赶去,可是西部地势险峻,天气极端,无法快速赶往。李泰容的第七军团,至今未见一人、一尸。此时,东南部又传来了内乱的消息,甚至有谣言称,外围军阀要联合围攻中原李家,不惜一切力量要负当年战败被驱赶之屈辱仇恨。其中最让李长风忌惮的就是东部伪军徐家,那可是只吃人的老虎。

 

李长风没有想到,他半生建立起的世界,会在一个平凡的夜晚发生如此巨大的骤变。

 

李长风双眼充血,他沉沉地拍了一下茶几,所有人都停下了争论,看向了这头苍老的雄狮。

 

"西边,放了。全线屯入东侧,准备开战。"

 

"元帅,二公子呢?"

 

李长风悲恸地扶着额:"找回来.......就算是一条胳膊,一条腿,都得给我找回来!"

 

雄狮怒吼着,发泄着丧子之痛,掀翻了茶桌上早已凉透的龙井。

 

李东赫和军官们在走廊上抽着烟,等军官们都已散去,他还站在原地等候着。

 

"李东赫。"李长风的声音沙哑而苍老,远远地唤了一声。

 

李东赫灭了烟,快步走过去,扶住了李长风。

 

李长风看了李东赫一眼,所有的问题都在这一眼中,李东赫摇了摇头。李长风甩开了李东赫的手,他道:"找不到那个孽种,你死。"

 

李东赫低下头:"属下认为,他早就跑了。祠堂的事,兴许另有图谋者。"

 

"哼。除了他,还有谁会恨相国?"

 

"也许是挑拨离间之人,利用家主的家事,扰乱您的注意力,乘机在西线作乱。"

 

李长风促狭地看了李东赫一眼,他道:"继续说。"

 

"二少爷最后的传信说'有内鬼嫌',属下以为,鬼在书房。"

 

李长风一脚踹在了李东赫的肚子上:"你是说老子养了不认主的狗?!"

 

李东赫忍着疼,硬是一步也没有踉跄,他道:"家犬认主,外来的狗,不见得只有一个主人。能进书房的家兵屈指可数,能进书房的外来宾,只有一个。"李东赫抬起头,坚定地看着李长风,虽然他的手指紧张地不住地颤抖,腹部的疼痛使他呼吸困难,可是他认为此时到了属于他的十字路口,他一定要大步迈过去。"董相国有通天眼,为家主排忧解难数年,熟知兵法军事,更熟知家主内事。"

 

惊雷落下,雨更加暴烈地瓢泼着。李长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透骨的寒意,原来,被背叛的感觉已经如此久违。

 

李东赫作揖道:"二少爷的行事,定是知晓了贼人的身份,才会明示。此人一定身份要紧,不便于全军面前当众指出,可又关系重大,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家主。说不定,二少爷麾下还有内鬼接应,此时二少爷指出内鬼的存在,只怕前线有人要对二少爷不利。属下请家主允,我愿随军西行,寻二少爷踪迹,并查清此事。"

 

 

 

"好大的雨啊。"麻衣靠在窗边,就着屋檐下的灯笼花看着眼前隐隐绰绰的茶楼的残骸。一日功夫,热闹不再,楼倒人走,辰乐茶楼被拆了个稀碎。今夜突降大雨,本就被李家官兵搞的人心惶惶得没人敢出门,天公不作美,那些对军阀强权嗤之以鼻的文人也都不来光顾了。几个姐妹在麻衣的房间里喝酒,一改平日里接客温婉风趣的模样,个个都翘着二郎腿,抽着烟,言辞间密集地夹着脏话。

 

"狗日的李长风,我要是白狐狸,就烧了他整个宅子,让他一家上下都不得好死!"

 

"真是狠毒的女人!李长风与你有何干系?你恨得这么呲牙咧嘴?"

 

"如果不是他强制征兵带走了我爹和三个哥哥,我和我妈就不会被土匪肆无忌惮地冲进家里像母狗一样被对待。说不定我能嫁给那个木匠的儿子,当个好妈妈。"说话的少女还年轻,看样貌不过十七八,可是神情语调却像极了历经沧桑的老妇,甚至说起自己的悲惨过往,都带着讥讽。"都怪李长风!"她一杯饮尽,竟然嗷嗷大哭了起来。

 

几个姐妹争相说着已经互相诉说了几十遍的沦落至此卖身的经历,有的哭,有的笑,有的破口大骂,骂这个世道,骂遍所有的军阀头子,也有人感慨命运,若不是来到这里,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外头的花花世界。

 

麻衣说:"等攒够了钱,我就要去东洋,中本先生跟我说过,那里有一座山,只有全天下最幸福的那个人能看到它的山顶。中本先生的故乡还有樱花,SAKURA,他是这么说的。"

 

姐妹们看着麻衣一脸憧憬的模样,挪揄道:"人家中本先生可看不上你这个妓女!"

 

"中本先生说了,世道如此,妓女和武士并无区别。"麻衣笑着喝了一口清酒,她细细地品味着东洋酒的味道,她看着窗外那盏摇晃在雨夜中的灯笼花,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全然不一样的五光十色的世界,她笑得很绚烂,她喃喃道:"中本先生........悠太.......君......."

 

 

李帝努提着一盏小灯笼,转进了走廊,他的脚步声压得很沉,在女人们的笑声与哭声中,他静得像一只没有欲望的鬼魂。他走到了房间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内无动静,门外放着几个未收走的餐盘和所剩无几的残羹。看来此人并未出门,一日三餐,不对,五餐,吃得都很好。李帝努便放心地推门而入了。

 

一推开门,窗口外的风立刻灌进了房间,吹散了李帝努额前的发丝。

 

黄仁俊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雨,幽静地像只在夜间出没的猫。黄仁俊看了一眼李帝努,便继续看向了雨,并未发声。李帝努也一言未发,沉静地关上门,拉上门拴,摘下帽子,脱下了西装外套和马甲,解开了勒人的扣子,那把白布包裹的刀被他放在了门前的地板上。

 

"明天这个时候,也许更晚一些,我会回来,送你离开。"李帝努抚摸着刀身,他一边说道。

 

黄仁俊问:"你呢?"

 

"我会去见我母亲。"

 

黄仁俊不明白这是什么意义,他问:"再然后呢?你会去哪里?"

 

李帝努没有回答。黄仁俊觉得此人今日静得有些不寻常,难道是今天外出了一天发生了什么?

 

黄仁俊便转了一个话题,他道:"我今天见到李东赫了,他把对面的茶楼拆了,好像是有人编排了那天晚上的事。"他顿了一下,道:"我头很疼,记不太清最后发生了什么,但那只传闻中的白狐狸,是你对吧?"

 

"是。"

 

"你真的杀了那个和尚?"

 

"如果我说是,会怎样?"

 

"不会怎样,只是觉得你不像是个会杀人的人。"

 

"他妖言惑众,蛊惑了李家一族,害了我母亲,更害了我,如此深仇大恨,杀他一百遍都不解恨。"

 

黄仁俊看着李帝努的背影,却觉得这个人说的狠话并不让人可怖,反而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哀伤,黄仁俊试探道:"可是你没有,对吗?"

 

李帝努回头望着黄仁俊,他站起身,手插进了兜里,他面务必请道:"何以确定?"

 

黄仁俊紧紧盯着李帝努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仍能找到那抹被暴雨和乌云掩盖住的月光,他说:"杀过人以后,人眼睛里的星星和月亮就会消失。你不一样,你的还在。"

 

李帝努定定地站了一会儿,他的目光从黄仁俊的眼睛上往下滑,滑到了地板上的大片阴影。黄仁俊一直在想,是怎样的仇恨使一个儿子以极其暴力和算计的方式去报复他的父亲,而这样的仇恨又要以怎样的结局才算完成?烧毁列祖列宗的祠堂显然是不够的,这一举动更像是一个儿子怒火的开端,复仇的完成似乎只有死亡得以匹配。

 

李帝努抬起头,短促地看了一眼黄仁俊,他简短道:"睡吧。"

 

黄仁俊确认了,李帝努要弑父。

 

暴雨逐渐转弱,淅淅沥沥地挂在了屋檐上。这漫长的一夜,无人睡眠。李东赫在厨房里等待着小锅中的水煮沸,糯米汤圆很快浮到了表面,他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端着这碗汤圆绕过了曲折的走廊,将其放在了一处院子门口。李长风独自坐在书房里,烛光下的两鬓从未如此斑白。遥远的西北原野之上传来了野狼群的嚎叫,疲倦的影子在夜间步履蹒跚,逼近的狼嚎使李泰容不敢停下脚步,拖着中弹的左手不断往家的方向前行。李帝努侧躺着盯着墙壁,耳边不时传来隔壁艺伎们的交谈声,他不敢闭上眼睛,因在梦中,他必将堕入杀人的地狱。黄仁俊盯着李帝努的后背看了一会儿,他知道李帝努并未入睡,湿冷的风从门窗缝隙中钻了进来,黄仁俊掀开了自己的被子,盖在了李帝努的肩上。

 

"再会。"黄仁俊轻声道。

 

明日是重逢,也是分别。黄仁俊与李帝努的奇巧孽缘,兴许今生便到此为止了。有些人一别两宽,便不会再见。有些人擦肩而过时的一瞥,便是此生最后一面。

 

黄仁俊想清楚了自己的路,他不要再做一个被拯救、被关照的人,他不要再做姐姐的追随者,他也不要再做李帝努的工具,他想要获得一种真正的独立和解脱,并试着用自己的力量去拯救更多的人。如自己一样的私生子,如姐姐一样的勇士,如李帝努一样的愤怒者,如麻衣一样在宏大的时代下飘摇如野草一样的女人,如世间一切受苦于封建、压迫、战争、仇恨的人,如所有被封在棺材里窒息而死的人,如你、如我、如他、也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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